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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挪威的森林》,浅析树上春树对生命意义的追问

初读《挪威的森林》,还是很多年前,那时顶着文艺范,总是很不理解书中太多的阴郁和离别,觉得过于颓废和丧,没有年轻的朝气和阳刚,总不是很喜欢。

日落月沉,时光一溜小跑,出了校园,别了吉他和象牙塔,匆匆踏上一望不回头的未来。有过迷惘,也会偶尔失落,再次翻开这部《挪威的森林》,有了许多很深的感触。爱情就像一道微弱的光,看得到摸不着。许多人心上总有伤疤,或深或浅,幸运的大多在另外一个怀抱治愈了,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时间拖得久了,越难自愈,阴雨天气搁心的疼。

《挪威的森林》的人,伤口不一,性格上的缺失,与世界的格格不入,精神家园的荒芜,她们总跟现实里的我们有很多的相似处。走近她们的生活,观看命理的流失,总能得到一些慰藉和方向,不至于偏的太远。

《挪威的森林》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代表作,自出版以来风靡世界,畅销至今。书中弥漫的忧郁气氛,使得本该充满朝气的青春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看不清道不明。不只是爱情,不只是青春,更多的还是关于信仰和精神,生命和意义,林林总总,直指人心最柔软的部分,直面人存在的本质。

美国学者杰鲁宾在《倾听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中提到:他处理的都是那些根本性的问题,生与死的意义,真实的本质,对时间的感觉与记忆及物质世界的关系,寻找身份和认同,爱之意义。

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一过去式爱情:木月与直子,青梅竹马,依赖共生,沉迷在悲伤之中

木月和直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自从木月离世后,直子很久都没走出创伤的阴影,人生理想瞬间崩溃,导致沉迷在幻想的世界中,自我封闭,不愿和世界妥协。渡边的出现,直子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不能真正的接纳他,始终惦念着木月,因为在精神上直子和木月属于同一类人。

出得站,她也没说去哪里就快步走起来,无奈,我便追赶似的尾随其后。直子和我之间,大致保持一米的距离,边走边打量着她的背影和乌黑的头发。。。直子不时地回头搭话。我有时应对自如,有时就不知如何应答,也有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直子平时沉默寡言,喜怒无常,没有安全感,常常自言自语,根本不在乎别人有没有听懂。一方面,她有坚定的自我隔离的世界,躲在其中以此来脱离现实的种种压力和挑战。另一方面,她对渡边的爱参杂着对木月的愧疚,总有一种不知名的负罪感围绕着她。渡边和直子的爱情,更多的是相互慰藉,抚平内心的孤独和生活的压力。对于未来,平静的脸庞下隐藏着焦虑和失落,不敢正视也不去触碰。

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不愿走出伤痛,沉迷自我的人,他们有独有的逻辑和思维,敏感而深刻,像蜷缩的刺猬一样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心理学上叫创伤性体验,当过去的关系或者经验再次出现相似的情景时,受伤情绪如条件反射一样涌上心头,比如害怕,恐惧,不安,焦虑等等。有安全感的人,能不受影响,容易在新关系里信任他人;而不安全型人格,始终沉迷过往的伤痛,担心被抛弃,封闭自己,拒绝与他人接触。

尤其是在亲密关系里,过去发生的不愉快经历会在潜意识里深深影响到今后的认知与相处之道。这些伤痛,不仅使我们难于与他人建立健康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影响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直子对于木月的死亡,存在着被抛弃的情绪,加上她自己本身的孤独敏感,更加难以走出过去的阴影。和渡边的交往,难以温暖她的内心,使得她无法真正享受现实的生活。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对现实世界的投射,涵盖了我们独特的见解和认知,当一些赖以依靠的关系变质时,内在的平衡被打破,负面情绪喷发出来,甚至会做出很多不合理的事情出来。直子的自杀虽说和木月的死亡有脱不开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她自己性格的孤独和忧郁气质,她难以建立和这个世界新的关系,难以融入现实生活的真实,她只能在受伤之中,追逐那个她心中存在的世界。

弗洛伊德提出:“人类可以有意控制并忘记不愉快的记忆。”

对于我们而言,受伤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否去忘记,还是继续沉湎,决定权在我们手里。首先,要正视伤害,哪些是合理的,哪些是不合理的,辩证理智的去面对,而不是一谓的去指责埋怨;其次,给自己一点时间,放松自我,远离那些愤怒悲伤等不好的情绪,当真正走出来了,再去开展下一段关系,走不出来也没关系,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是这段期间最好不要去建立新的亲密关系,那只会伤害无辜的人。

二未来式爱情:永泽和初美,一个如火,一个似冰,等不到的结局

虽然永泽和初美在交往,但是他们就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相近却隔着浅浅的银河。永泽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严于律己,永不犯错,他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利己的,并且严格按照标准去执行。而初美也是一个让渡边憧憬的女人,就如同她的名字,像初次那样美丽,纯洁单纯,活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面。初美一心爱着永泽,期待得到永泽的爱情,然而她的心愿要落空了,因为永泽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他的心是空虚的,麻木的,不相信现实里的爱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属于同一类人,完美理想主义者。对于永泽而言,所谓努力,就是主动而又目的的行动。追求实现自我价值,成为他唯一生存的理由。抱有强大的执行力去争取任何一次机会,永泽就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自我,变成一个自私冷漠的机器人。他无法融入真正和谐的人际关系,只能疏远和逃离,用一次次的放纵来满足自己空虚的灵魂。永泽活在那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目标世界里,一直在奔跑,一直在焦虑,直至不能动弹。初美是一心一意扑在爱情里的小女生,她的目标就是让永泽爱上她。然而心地过于单纯,过于执着,在强大的残忍的现实面前,往往会遍体鳞伤,不能自拔,其后果非疯即残。她试过努力,她知道永泽的一些隐秘而选择默认,认为永泽玩累了会回到自己的身边,然而她最终高估了她的坚强。

爱本来是人的最高峰体验,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一种外在展示,是人的自我实现和自我确证。。。。然而恋爱对象的丧失往往使人生走向自我否定,因自恋而自杀或沉沦的人不在少数;这样爱作为生命的肯定,反过来却导致对生命的放弃。

初美也自杀了。她走的无声无息,失去理想的爱使她走向生命的末尾,永远也等不到那个理想世界里的爱。

把不合理的爱看的太重,把自己所有的目光都狭隘的放在偏执的无望的理想世界里,对于一个成熟的人而言,是很幼稚的。接受现实的不完美,放下一些执念,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种自在的解脱。

我曾看过《这本书能让你戒烟》,里面的核心观点就是,抽烟是因为你上瘾了,放不下内心的空虚,当你不抽烟时这个烟瘾自然就消失了。爱情也是一样,你放不下的原因只有一个,你自己上瘾了,你自认为没有爱就会怎样怎样,其实,这只是内心的空虚和上瘾共同作用的结果。

破除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凭借自己的意志,硬生生戒掉。要和人性本能对于刺激的追求作抗争,带有超常理智的态度,切断一切和对方有关的联系。当熬过这段时间,会发现,天高云阔,自在悠然。

三现代时爱情:绿子和渡边,积极主动,融化坚冰,蒸腾出温暖和期待

有时,为了避免受伤和更深的失望,个体主动选择了一种反人性的做法来消极对抗。

渡边就是这样的人,不主动,好的坏的全部接受,但自己本身带着一种淡淡的隔离感。然而他对人生的态度和直子木月都不一样,是热情的,温暖的,这就使得他像一口深邃的井,别人走不进,他自己也不想走出。而绿子的出现,让渡边的情感起了涟漪。对绿子的不舍,表现出对健康生活的向往。直子的去世,是他心中的伤口,但是绿子用她积极阳光野性的态度救赎了他。他甚至对绿子说:见到你,我觉得多少适应了这个世界。

其实,整部小说中,渡边和绿子才是勇敢面对生活的人,和只盯住目标的永泽不同,他们在乎生活的分分秒秒,一些琐事都能引起极大的乐趣。只有生命还在,无论晴天还是雨天,顺境还是逆境,他们都能安然度过,能在平淡的日子里过的满足而充实。

树上春树自己也说过:我的确非常喜欢日常生活中无所谓的细节风景,非常喜欢观察各种各样的人是怎样(july是几月?july代表7月份,英文缩写为jul,共有31天 ,源自于拉丁文Julius(即朱里斯)。)通过这些细节同世界发生关系,以及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是怎样得以发生的,我对此非常有兴趣。

渡边和绿子的人设就非常符合他的创作理念,他们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听音乐看外国小说,偶尔喝喝啤酒,和外界保持适当的距离。渡边特立独行的尊严和傲骨,对世俗和市侩的反感排斥,都是日本当时的社会所缺乏的宝贵精神。

忧郁的背后,隐藏着对生命意义的追问和存在本质的探索

日本1960之后开始进入后工业时代,经济得到迅猛发展。当时的日本社会出现从产业化到消费化的畸形过渡时期,人们的价值观往物质的一方倾斜,排斥信仰,丢弃精神,无所适从。都市的日益繁华,并没有带来期望中的幸福和满足,人的灵魂压抑而紧张,对生命的意义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作品之中对几个主人公生存状态的描绘,真实的反映了当时日本人民的精神丧失和无助,具有普遍意义上的共鸣。直子的自我封闭,永泽的放纵发泄,初美的理想幻灭,都是一种缺乏精神归属感的体现,在荒诞的现实世界里找不到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最终的死亡,其实都是对自我意识的追寻,自然而然的消逝代表着精神家园永恒的固守。

日本一直存在着物哀美学,其出自《源氏物语》,讲究的是主体对客体欣赏所产生出的情感,如同情,哀叹,赞扬,怜惜等等。而樱花一直是日本的国花,绚烂唯美,花瓣飘落的那一瞬间,就是极致的绽放。所以,日本人的生死观如同那樱花一样,追求的是一种一瞬间的美感,认为死亡的时刻具有很强的凄美感,崇高而不朽。

在《挪威的森林》中,木月的死亡自然而然,死前还放着收音机,没有疼痛和感伤,因此可以说是自我选择的一种结果,至少是享受着的。而其他人的死亡描写都用淡然的笔触刻画纸上,却产生出异常的冲击力和感染力,这无不透视着作者本人的死亡观念。

海德格尔说:死是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无可愉悦的而又确知的可能性,而其确定可知本身就是无所规定的。

这句话道出生命的无常,人们在无常面前总会有所焦虑和恐惧,这是人的天性和本能。树上春树在小说中提出一个观点: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生的一部分。阿美廖精神病院的存在即是最鲜活的证明。穿过一片森林,就能到达代表着阴界的阿美廖,在这里你还可以看到生机勃勃的景象,鸟儿在活泼乱动的跳着。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树上春树的生死哲学,死亡并非终点和消亡,而是进入一种永恒的固定的状态,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存在的不存在感,及不存在的存在感的质感。

日本文学评论家岛森路子曾说过:是我又不是我,是现实又非现实,是虚构又非虚构,精神视野中有而现存世界中却与生活在现代的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树上村树一直写这样的东西,这样的现代神话。

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一直存在着现实性和虚构性的一体化,从中展示出他内在的生命哲学和对精神家园的守望。他用冷静的目光审视死亡,用淡然的态度思考人存在的意义,包含着温情和怜悯的大情怀在生命无常的背后追寻人生的真相,企图拯救灵魂和深层次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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